bf88:总编辑访谈｜一根“青风藤”一世怀化情——访中国工程院院士刘良

　　▲怀化日报社社长、总编辑周依琴（左）专访中国工程院院士刘良（右）。（怀化日报全媒体记者 彭军 摄）

　　刘良，中国工程院院士，著名中医内科学专家，中国医学科学院学部委员。现任中医证候全国重点实验室主任、中医药广东省实验室主任、广州中医药大学学术委员会主任、广东省中医药科学院首席科学家，澳门科技大学第三任校长、荣誉校长、讲座教授。

　　刘良院士是我国著名的中医诊疗风湿病专家和融合多学科前沿技术探讨研究中医药的领军人物，先后获得国家科技进步奖二等奖2项，教育部自然科学奖一等奖2项等诸多奖励和荣誉。

　　1991年，刘良院士为寻找一种中药成分青藤碱，从广州坐了26个小时的火车，首次来到中药材蕴藏量、种植培养面积均居湖南首位的怀化，从此与怀化结下不解之缘。

　　在怀化，他与湖南正清制药集团开展了长达32年的科研合作，并成功研发全国首个中药缓释剂——正清风痛宁缓释片，在全国大范围的应用于治疗类风湿关节炎等疾病。2020年，刘良院士工作站正式落户怀化，这是我国首家风湿免疫领域院士工作站。

　　今年9月13日，刘良院士受邀参加在怀化举办的第十一届全球湘商大会。怀化日报社社长、总编辑周依琴赶赴现场对刘良院士进行专访。

　　周依琴：刘院士您好！感谢您接受我的专访。您跟怀化已经结缘了32年，这是您第几次来怀化了？能说说您与怀化的故事吗？

　　刘良：具体多少次我记不清楚了，但是我基本上从1995年之后年年都会来，特别是2018年建立了青风藤研究院，2020年建立了院士工作站以来，我平均一年到怀化不止一次。我第一次来怀化是非常难忘的，那是1991年的三伏天，当时来怀化，我从广州坐火车一直坐了26个小时，到达时还是凌晨，天还没亮，我就在广场上坐了两个小时。天亮后我去了我此行的目的地，当时的一个小药厂——现在的湖南正清制药集团的前身，也是怀化地区的第二制药厂。那时我要寻找一个中药里的化合物，就是现在正清风痛宁的药效成分——青藤碱。到了药厂之后，一位女士明白我们的来历后，二话没说就给了我一瓶子青藤碱的粗提物。我带着这瓶青藤碱粗提物就去了德国，开始做青藤碱的抗炎免疫的研究。

　　在上世纪90年代初，我就有一个理想，希望可以在西方发达国家做传统的中医药研究，把我们的中医药推向国际。当时很少有人相信，西方会接受做中医药的研究，但我还是做到了。

　　刘良：当时不只是怀化第二制药厂有生产含有化合物青藤碱的毛青藤片，还有西安。我的第一站是西安，无功而返。后来就来了怀化，在这里我感受到了怀化人民的朴实热情，不讲条件地倾心相助。怀化其实就是我科学研究的起点，在我的心目中，怀化就是我的第二故乡。

　　周依琴：您的院士工作站是怀化现有唯一的院士工作站，您和您的团队为何当初会选择在怀化建立院士工作站？

　　刘良：国家希望院士能为产业高质量发展做贡献，所以允许院士在全职工作单位之外，还可以建一个兼职的院士工作站。一个院士只能建一个工作站，所以还是蛮宝贵的。

　　怀化是我科研事业起步的地方，市委、市政府也很重视中医药产业高质量发展，湖南正清制药集团也在长沙建了一个青风藤研究院，能为专家学者们提供良好的工作条件，所以我决定在怀化建立院士工作站。

　　1994年从德国回来之后，我就认识了现在的湖南正清制药集团吴飞驰董事长，我们多年来合作紧密。我跟吴董事长说过，目前有两个努力方向希望有机会能够突破，一是新的药物品种尽快研发成功投入市场，二是企业尽快上市。开发新的一类药物投资不少，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比较大的资产金额的投入和至少十年以上的积累，才能厚积薄发。所以，做高科技生物医药产业，需要一定的定力，要求我们砥砺前行，才能坚守得好。我这几十年也感受到，长期坚守才有机会获得成功。

　　刘良：是的，去年五月怀化市委、市政府授予我“怀化市荣誉市民”称号，我特别高兴。近些年，我每一次来怀化，看到的都是怀化新的面貌、新的发展，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依旧山好水好人好，各方面都好。现在我跟怀化紧密合作，怀化人民非常务实非常热情，市委、市政委也很重视，嘱托我把院士工作站做好，省里也全力支持。所以，我要逐步履行好“怀化市民”的责任，为怀化市的中医药产业高水平发展贡献智慧和力量。

　　刘良：怀化具有很多独特优势，其一中医药的品种不少，有一些是比较独特的药材，比如“怀六味”，包括茯苓、黄精、龙牙百合、山银花、青风藤、天麻等等。其二是无污染无公害，现在药材越来越讲品质，怀化在这方面是非常有潜力的。第三是怀化现在的贸易条件和营商环境都很好，从国际陆港可以直接发车到老挝等东南亚国家，对于发展产业来说非常有优势。

　　刘良：青风藤不只是在怀化有，在四川、湖南、湖北、陕西都有大量的野生青风藤药材，但是我们要更好地控制原药材的质量，更好地规模化生产，就要进行药材的种植。现在青风藤的药材种植基地已达到了5000亩。我们第一步从种子种苗开始做质量的控制。另一方面，我们大家可以通过开发更多高科技产品，减少相关成本提高效益，正是我们现在在做的。青风藤这个药材不单纯是治疗一种疾病，它可以治疗多种疾病，特别是多种慢性复杂性疾病。目前，院士工作站和湖南正清制药集团已经布局了多条研发管线，在治疗风湿病以外，还在大力开发治疗IgA肾病等重大慢性病。IgA肾病是一种非常难治的肾脏类慢性疾病，它的发病率在全国比类风湿性关节炎还高，市场需求非常大，还有带状疱疹遗留的神经痛、退化性骨关节炎等等，这些重大慢性疾病的市场需求、市场价值比风湿病还大。这些药物一旦推向市场，那么市场潜力一定是巨大的。

　　▲刘良院士在第十一届全球湘商大会医药健康产业高质量发展交流会暨中医药ISO国际标准怀化大会上作主旨演讲。（怀化日报全媒体记者 杨智伟 摄）

　　周依琴：我们大家都知道，正清风痛宁给风湿类病人带来了巨大的福音，能否请您为我们介绍一下原材料青风藤的奇效？

　　刘良：青风藤在中医古籍里有记载可以治疗风湿病，也是我们至今临床处方治疗风湿与骨关节疾病的常用中药材。这些年来，我们从这个药材里面把有效成分的化合物给提炼出来，现在的提取纯度达到了99%以上，其实就是相当于一个单体化合物的化学药物的水平。提取后的化合物从传统的中医药变成缓释片，不只是服用更方便，而且能更好地控制其药量，质量控制更好，药物疗效更稳定，药理作用机制更明确，跟原来的熬汤就是两个概念了。这其实就是一个范例，可以去引导我们打造更多的以中医药为载体的全产业链。

　　周依琴：您与湖南正清制药集团有着长达32年的科研合作，成功研发全国首个中药缓释剂——正清风痛宁缓释片，您认为这种长期的科研合作对于中医药研究和创新有何重要意义？

　　刘良：这么多年来，我感觉最欣慰的，是能够跟吴飞驰董事长一起，坚守几十年不离不弃的合作，把我们的研究成果打造成一个宽厚的产业链，可以帮助到有需要的人。青风藤这根“藤”，我们紧紧地握住它，几十年不放手，就能够从它的药材种植开始，打造成“科、农、工、贸、医”为一体的完整产业链。现在，一条完整的青藤藤高科技产业链越来越展现在眼前，我感到特别高兴，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能有更多的产品逐步投入市场，这将不仅提升公司的经济附加值，也能更多地服务于当地的经济发展，更能为健康中国建设提供中医药的助力和企业的助力。

　　周依琴：我国的青蒿素已经在国际上获得诺贝尔奖，那么我们的青风藤有没有可能获得国际广泛认可，获得类似于像诺贝尔奖的这样一个国际性大奖？

　　刘良：我没有憧憬得那么高远。青风藤里的青藤碱是一个很好的化学成分结构，我上世纪90年代去德国做青藤碱研究，就是看上了它的化学结构，它的化学结构类似于，但有成瘾性，它没有成瘾性，却有类同的镇痛抗炎效果。所以我就带去德国研究，就有了之前的那个故事。

　　青蒿素也是一个很好的化学结构，在没有青蒿素之前，西药抗疟疾都是喹啉类的，青蒿里面发现了新的化学结构，青蒿素的发现拯救了数百万人的生命。

　　所以，无论是中药还是西药，只要是有效和安全的，一定有化学结构在起作用。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对于中医药这个传统医学，特别需要拿现代的科技去赋能去挖掘，然后将它上升为现在的高科技产业。中医药相对于西药来说，更是一个复杂的科学体系。一碗汤药喝进去，里面肯定有很多的化学成分在起作用，而西药的一个药片，里面是一种化学成分在起作用，肯定是这碗汤药的机理更复杂，要把一碗汤药怎么治好病人解析出来更复杂。所以，我们要用现代科学技术解读中医药学原理，要把中医药防病治病的道理讲清楚道明白。在解析的过程中，会产生海量的数据，这时候人工智能技术正好能够对海量数据来进行分析，为解决中医药复杂的科学问题产生新的动能，也开辟了新的赛道。在未来，中医药潜力是巨大的。

　　▲中国（怀化）中医药ISO国际标准推广应用中心揭牌成立。（怀化日报全媒体记者 杨智伟 摄）

　　刘良：在国际上的学术影响力是很好的，临床应用上我们则需要从法律方面解决如何进入市场。首先，学术方面的影响是巨大的。上世纪90年代初我在德国做研究的时候，就发现青藤碱抗炎免疫的作用不同于西药的非甾体类的抗炎药，西药的非甾体类抗炎药是现在应用得最广泛的一类药物，但是有潜在的心血管副作用的风险。而正清风痛宁从上世纪90年代末期投放市场后，直到现在都没看到有心血管的副作用。这是一个创新，我们发表的国际论文已经受到国际的关注。这个药物是完全有潜力推向国际市场的。

　　那么，为什么至今仍未推向国际市场？关键就在于正清风痛宁属于中药，而国际医药学界对中医药的看法需要有一个时间。我们应该通过国际合作，让国际医药学界认同正清风痛宁的治疗优势和市场潜力，这样我们就能够解决法律上的一些障碍，使这个药物进入到国际市场。

　　周依琴：听说您一直在为我们中医药在国际上获得认可而奔走呼号，这么多年来，您为中医药走向国际做出了怎样的贡献？

　　刘良：国际的ISO标准是很重要的，ISO中医药技术委员会自2009年设立，2010年正式运作，从当时开始，我就一直参与这个工作，也被推选为中药材工作组的召集人。

　　在世界上，传统中医药医学体系有的国家有所认识，有的国家由于不同的法律制度、人文文化，对中医药的认识和理解并不那么全面。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能够推动中医药国际贸易呢？所以，很多非发达国家特别需要有这样的通用性标准，而国际ISO标准就属于这样的一个标准。

　　国际ISO标准不是一个供学术研究的标准，它是为推动国际贸易、推动国际经济合作服务的，这对于推动中医药产业化特别的重要。国际ISO标准现在是最大的国际标准化组织，已经涵盖了全世界的超过98%的世界GDP的国家，160多个国家都加入了这个组织。一旦这个标准做颁布，全世界进出口就畅通无阻了。

　　周依琴：在刚刚举行的第十一届全球湘商大会上，医药健康产业高质量发展交流会暨中医药ISO国际标准怀化大会特别令人瞩目，你们发布了一个茯苓的ISO国际标准，这个标准的重磅发布，对这个中医药界意味着什么，尤其是我们怀化将产生个什么样的重要影响？

　　刘良：正如我之前所言，ISO国际标准是一个覆盖面特别广的组织。茯苓ISO国际标准的发布，表示我们茯苓这个中医药标准已经获得了国际ISO组织承认，意味着茯苓可以在全球进行畅通无阻的贸易。颁布之后，在全球，比如说西方国家要进口我们的茯苓就有标准可依，也能够提升药材的产业价值，因为茯苓拥有了ISO国际标准，其品牌价值大幅度的提升了。

　　周依琴：今天发布的这个茯苓ISO国际标准，是不是意味着不只是向中国发布，也是向全球发布？

　　刘良：是的，现在我们更多是要把发布的这些标准推广应用落地。怀化是很适合做双基地的地区，一个是优质的无污染无公害的药材种植基地，一个就是国际ISO标准应用示范基地。通过双基地双引擎不断带动产业链的发展。

　　周依琴：您认为此次第十一届全球湘商大会，对于怀化中医药产业会有什么助力和推动？

　　刘良：我们现在的商业发展不再是传统模式，而是高科技模式，高科技模式需要多方面的赋能，需要多方面的人士共同参与。这届全球湘商大会的影响力很大，不单单是能够把商界的翘楚吸引回乡，为湖南的建设发展服务，同时也将方方面面的人才带了回来。这个影响力是持续的，今后不只是湘商，而是通过湘商，通过多方面的紧密合作，带动湖南全方位的新型产业高质量发展。